金甲映月,大刀如霜。
萧策心神剧震——方才修炼时那道梦魇般的身影,竟活生生踏破营门而来!
“何人闯营!”
他掀帐而出,只见星辉之下,一员金甲大将横刀立马,铁蹄踏碎旌旗,直踏中军。
刀背翻涌寒光,像一条劈开黑夜的银龙。
“萧策!”
秦天一声暴喝,刀随声落,兜头斩下!
萧策侧身疾闪,刀锋贴胸劈裂地面,碎石四溅。
不等他喘息,刀势横扫,又奔咽喉。
他足尖一点,倒掠三丈,衣袂被刀风割开一道裂口。
“还没完?”
萧策怒极反笑,腰间战刀“锵”然出鞘,刀身泛起青濛濛的灵气。
两道刀光轰然相撞,金铁交击之声震得近处兵卒耳膜发麻。
火星迸溅里,萧策虎口微麻,心头暗惊:来人竟也是炼气境!
“保护大人!”
副校尉韩蛰率亲兵蜂拥而至,长矛如林,霎时将秦天围成铁桶。
火把高举,照出金甲上斑驳旧痕,也映出秦天眉目间森冷杀意。
萧策抬眼,与秦天目光相撞。
刹那间,前尘旧事如决堤洪水:
威武大将军秦天,一品,与冠军侯、镇北侯焚香结义,曾同饮胡虏血;后反目成仇,势同水火。
而朝堂之上,原主一脚踢死的兵部侍郎,正是秦天的小舅子
“原来如此。”萧策低语,眸色沉如幽潭,“大将军不在天都,竟跑到幽州城闯入先登营,他是冲着我来的!”
面对感谢等人围困,秦天淡定自若单手高举,一枚鎏金虎符自掌心露出,在火光中熠熠生辉。
“虎符?!”
韩蛰眼角猛跳,扑通一声跪得甲叶乱响,嘶声大吼:“收矛——我等拜见将军!”
哗啦啦!
长矛倒伏,铁甲撞膝,火光辉映下,黑压压跪成一片浪潮。
萧策却像被钉在原地,脸色青得泛冷。
虎符有双,周雄手里有一枚,而这秦天手里的正是另外一枚。
这让他立刻猜到,秦天就是朝廷派来的二路大军的主将!
“萧策!”
秦天把虎符高高举过头顶,刀尖尚滴着火星,声音却冷得凝霜。
“见符不跪,按军律——斩!”
空气像被一刀劈裂。
萧策咬得牙龈渗血,终是单膝砸地,抱拳的指节泛白:“末将有眼无珠,请将军责罚!”
“责罚?”秦天嗤笑,目光刀子般刮过众人,落在韩蛰身上,“你,立刻把他给我绑了!”
韩蛰浑身一抖:“将军,这”
“绑!”
一声暴喝,刀背猛然砸地,火星四溅。两名亲兵硬着头皮上前,抖开铁链。
萧策瞳孔骤缩:真落到他手里,他必死无疑!
就在铁链即将缠臂的刹那!
“大胆!谁敢动手!”
炸雷般的怒吼自辕门滚入。
一队玄甲侍卫如怒潮分开人群,当先一将,铁面虬髯,黑马未停已飞身而下,轰然挡在秦天面前,抱拳躬身而不拜。
“末将周雄,见过秦老将军!”
周雄——幽州北营飞虎将军,自然认得秦天。
周雄把话说得铿锵,却字字藏锋——
“秦将军!”
他躬身为起,抱拳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
“萧策是先登营的旗!旗若倒,营必塌。今日无罪而缚,明日三军谁敢死战?若将军执意,末将”
他抬头,目光像出鞘的刀,“只能血书上奏天子!”
话音落,校场齐刷刷又是一片铁甲撞膝声。
韩蛰带头,百夫长、什长、普通士卒层层跪下,声浪冲霄:
“请将军三思!”
火光照出一双双血丝纵横的眼睛,那是从尸山血海里一起爬出来的同袍。
秦天握着虎符的指节微微作响,老脸阴沉得能滴下水。
他忽然意识到:短短数月,萧策已成了北营那杆不倒的旗;
拔旗,便是拆营。
“吁——”
恰在此时,营外铁蹄如雷,一杆黑底银狼旗破夜而来。
三千玄甲瞬息列阵,人噤声,马衔枚。
镇北侯翻身下马,猩红披风一甩,大步踏入人圈。
“侯爷!”
周雄如见救星,单膝再跪。
镇北侯抬手示意,目光却先落在萧策脸上,细细端详,似笑非笑:
“果然是你小子。”
他竟亲自俯身,扶起萧策,顺手拍去对方膝上尘土,转身对众人道:
“都起来,一场误会。”
四个字,轻飘飘落地,却重若千钧。
秦天眼角抽了抽,虎符在掌中一转,终究冷哼一声,提刀上马,径奔中军大帐。
铁蹄远去,校场上的火光才似重新跳动。
萧策暗吐一口浊气,却听镇北侯低声又道:
“福大命大,也得有人给你撑腰。”
他抬手遥遥一指中军方向,“秦天只是二路兵马主将,而本侯攥的可是整个幽州生杀大权!
幽州这杆旗,他折不动。”
说罢,翻身上马,披风猎猎,率三千骑也奔中军而去。
人去营空,只余一句随风飘回:
“小子,安心做你的旗。
本侯倒要看看,谁敢拔!”
萧策怔立原地,脑海倏地闪过一段记忆:
镇北侯能坐镇北境,全靠当年冠军侯一力保荐,更数次派兵替他挡下蛮族铁骑。
飞虎将军周雄,正是冠军侯亲手拨给镇北侯的幽州守将,两人过命交情,自不必说。
如今冠军侯的义子萧策竟在幽州地界,镇北侯纵是刀山火海,也要保这孩子周全。
帐外风雪未停,镇北侯披氅而去,背影如山。
周雄目送他走远,脸色古怪,猛地回头盯住萧策:“小子,你认得镇北侯?”
萧策揉了揉鼻尖,讪笑:“算是吧。”
他确实不知镇北侯如何探到自己身份,可这位北境之王既肯露脸,秦天今夜便再动不得他一根手指。
周雄眉心越拧越紧。
镇北侯是北方的王,死囚营里一个小小卒子,凭什么让那位爷折腰?
除非——这小子根脚深得吓人。
念头至此,周雄一把攥住萧策手腕,拖进帐内,灯火被他带得猎猎作响。
“秦天堂堂一品大将,半夜提刀闯营,冲你来的;镇北侯更不惜撕破脸护你。”
他俯身逼视,嗓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如铁锤。
“小子,你到底是什么来头?”
话落,铁甲锵然,烛火骤暗,似也屏息等一个答案。
萧策喉结动了动,眼底挣扎一闪而逝。
连秦天、镇北侯都已掀了底牌,若再对周雄藏着掖着,这份过命的交情就算走到头了。
他猛地咬牙,单膝砸地,抱拳过顶——
“将军!我便是冠军侯义子,萧策!”
帐中灯火“啪”地爆了个灯花,仿佛也被这一声惊雷震得跳了跳。
周雄整个人僵在原地,瞳孔地震似的晃了两下,随即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,拍得铁盔嗡嗡作响。
“原来如此!我早该想到——天下叫萧策的能有几个,能让惊动镇北侯的恐怕只有你小子!”
他悔得直跺脚,两步冲上前,一双虎钳般的大手托住萧策胳膊,把人硬生生提了起来。
“老侯爷于我有再造之恩,这些天我暗地里撒出多少斥候找你,老天倒好,把人直接扔到我眼皮子底下!”
话锋一转,周雄又气又笑,抬手给了萧策胸口一拳:“我可听说,你小子一脚踹死秦天的小舅子,兵部侍郎啊!
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眼睁睁看着秦天颜面扫地,他不疯谁疯?
换我,也得把你捆了喂狼!”
嘴里骂得狠,他却猛地张开熊臂,一把将萧策搂进怀里,铁甲冰得刺骨,力道大得几乎箍断骨头。
萧策被勒得直咧嘴,心里却涌上一股热流,抬手回抱,声音发闷:“将军秦天为二路主将,他会不会迁怒于你?”
“迁怒个屁!”
周雄松开他,虎目圆睁,声如闷鼓。
“幽州是镇北侯的地盘,他秦天想动我,也得先经过镇北侯的点头才行!”
“再说——”
周雄抬手按住萧策肩膀,压低嗓音,一字一顿:
“这里是幽州城,我才是营中主将,他有虎符,我也有!”
中军帐内,牛油巨烛烧得“噼啪”作响,火光把两人影子投在牛皮帐壁上,晃得像两头随时要扑出去的怒虎。
秦天十指紧扣太师椅扶手,指节泛青,“咔”地一声,硬木竟被他捏出一道裂口。
“张庭义!”他直呼其名,嗓音嘶哑得像钝刀刮铁,“你今日当众与我作对,是铁了心要保那个小畜生?”
镇北侯端坐左侧,身披玄狐大氅,纹丝不动,只抬眼淡淡一瞥,目光却冷得让烛火都暗了三分。
“秦天?”他语气平缓,却句句带刺,“圣上命你统兵十万,星夜驰援幽州,是来杀蛮子,还是来杀功臣?”
他指尖轻叩桌面,每一下都像敲在秦天心口。
“萧策昨夜先登夺旗,斩蛮将首级七颗,更率五百死士焚尽敌军粮草,十万蛮军一夜溃散!
此等战功,兵部已录,圣旨已下,销了他的案底。
你此刻动他,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?”
秦天一声冷笑,声线像锈刀刮过生铁:“冠军侯早已锒铛下狱,墙倒众人推!
如今杀一个萧策,不过顺手替天家递刀,多的是人拍手称快!”
他猛地抬眼,眸光淬了霜刃:“张庭义,你北境再横,也挡不住那条暗流,是谁非置冠军侯于死地,你心里有数!”
镇北侯嗤笑,抬掌“啪”地拍在案上,烛火被震得齐齐低伏:“本侯当然清楚!可龙椅上的风浪,关我幽州何事?”
他一步逼到秦天面前,披风猎猎如旗,声音压得极低,却句句撞在刀口:
“秦大将军,你率十万铁骑踏入幽州那一刻,圣旨便八百里加急送到本侯手里——圣命本侯整顿三日,即刻北上,踏平蛮庭!
并且——”
镇北侯抬手,从袖中取出一份金色龙纹卷轴:
“圣旨已下生死自由圣上定夺!”